始建于20世纪90年代的方庄社区,是资料记载中北京第一个整体规划的住宅区域。早先,这里曾被称为北京的“富人区”。
在这里,老住户们常说起的一处地方是方庄电影院,“从建成就没放过电影,后来说拆,没拆完就搁那儿了,再后来说建养老院,结果现在住满了小商贩,还有人收租金。”几年下来,这座旧电影院在附近居民眼中颇有了些地标的意味。问起旧电影院,尽人皆知,甚至能指出多条能够到达那里的路径。
外表残破形同震后废墟的这栋建筑里居住着近二十户外地务工人员,有的更是祖孙三代居住于此。
废墟下的生活区
方庄芳星路和群星路的交叉口,正对着一道白色铁栅栏,栅栏以西,是包括居民楼在内的芳星园一区生活区。栅栏口,杂食店、麻辣烫摊等小店吸引了不少来往的居民停留购买。这些小店背后,是一道高约两米的铁皮围挡,建筑规划和宣传标语在上面不间断地交替重复出现。围挡上方,一栋建筑物露出一角,房檐已经坍塌大半,钢筋和砖石裸露在外。这栋建筑就是方庄电影院。
进入白色栅栏往里走,与芳星园一区11号楼一路之隔,围挡开了道门,一米多宽,像极了一道院门。这个院子如今最重要的入口也是这里。
门内,东侧是一栋外形类似放映厅的建筑,建筑外立面上,约两米高的位置有两扇被拆毁的窗户,能看到已经空空荡荡的内部。这是建筑的北面。南面,七八扇大玻璃窗里,是砌得严严实实的红砖墙,把每一扇还没拆毁的窗户堵得密不透风。门内西侧是一栋厅式建筑。这组建筑组成了原先的电影院。建筑的外墙上还残存着电影院的痕迹,比如挂在墙上印着“录像带VCD出租店”的旧灯箱,比如安装在建筑物装饰立柱上的防盗门灯箱广告。
院子南边,另外一个小小的入口同样开在围栏上,里面是一个百余平方米的空场。空场最北端是三层楼高的废墟,拆到一半的电影院像是被从建筑最高处斩切开来,“切掉”的部分呈粉碎状堆在原地,还有几把观影席的椅子从废墟中露出。
“是呀,我就在这里边住。”厅式建筑门口,一位外地口音的女子神情谨慎,如此说道。她自称五十多岁,“我家孩子就在附近上班。”这栋建筑门口的空地上,四个年纪约七八岁的男童嬉笑打闹着,没有一个孩子是北京口音。院门口不远处,是污水、杂物堆杂而成的垃圾堆。旁边一根装饰立柱上,大红色的福字在整座灰色调为主的院子里格外显眼。
再往南,是院子的里面,三名幼童在积了水的路面上跑来跑去。其中一名女孩跳进一个泥洼里,用力跺着脚,泥水飞溅开来。一名60岁左右的男子从厅式建筑更靠院子内部的门口快步走出来,口中喊着:“不行不行,别踩啦,听爷爷的话!”而小女孩咯咯笑着,在泥洼里跳得更欢。老者身后,是并排而建的公共厕所,然后是厅式建筑的另一个入口更加狭小,仅容一人通过。
祖孙三代群租很普遍
目前,所有的租住者都住在这个厅式建筑里。
在正对院子入口的地方进入厅式建筑,潮闷气息扑面而来。大门内右手边便是一间出租房,隔断墙板上是一扇简易窗户,一道简易的木门并未上锁。周末的下午,偶尔有租户从这里经过,房间内一名年轻女子睡得正沉。
“这屋现在一个月850元。”小李一口东北口音,站在门口说。他皮肤黝黑,几个月前搬来这里跟朋友同住,“我朋友在这儿住的时间长,得有一年或者一年多了吧。”屋内的空间不小,放着两个上下铺的床架,一个用来放杂物,另外一个用来住人。但不管怎么看,小李住的这屋子都更像一间小型仓库。
小李房间的对面,显而易见的有至少5个房间,每间房门口都像小李的房间一样,用大红色油漆刷出房间的标号,再划上一个圆圈把数字圈起来。“都这样,再往里走还有呢,20户应该有了,我往里走过,看到过18、19号呢。”
刘老太也是东北人。下午,她正在公共厨房里看着儿子开火做饭。通往建筑内部的路狭窄不堪,约30平方米的公共厨房显得尤其宽敞,灶台沿墙逐个排开,明显数得出的炊具便有七套,公共水池像极了学生宿舍里的公用水池,水龙头一字排开。此时,刘老太的儿子正在电磁炉上热锅,油渐渐冒出嗞嗞声。厨房的尽头有一扇敞开的小门,门外,厨余垃圾遍地,苍蝇盘旋不去。
“我也不知道在这儿住了多久了。”刘老太说,这是因为自己隔三岔五地来住。他的儿子、儿媳和孙儿在这里租住已久,“大概是2011年开始在这儿住的,我隔一段来看看他们。”他们的房间正对这栋建筑物的入口,与小李的房间斜对门,屋内所有的摆设就是两张床。“这儿好多家都这样啊,年轻人做买卖,有孩子了我们老的来给看着。”
“在这儿住的,都是附近做买卖的,哪儿的人都有。”说着,刘老太招呼着刚刚走过来的另外一位老太太,俩人用不同的口音熟络地聊起来。在这里,像他们这样祖孙三代租住的情况不在少数。
一个废墟两个“房东”
“房东”住在院子深处。
院子南端,厅式建筑狭小的门里,一名男子正在一间不到5平方米的小隔间里做饭,旁边的一道小门,便是“房东”的家门。
“房东”的家先是一间五六平方米的厨房,一道门将厨房与南面的“客厅”隔开。敲这道门,许久,一名肤色黑红、梳着马尾的孕妇走了出来。她是租户们口中的“老板娘”。“老板娘”挺着大肚子,穿着孕妇装,说话间透露出东北口音:“没空房了,都租出去了,估计最近没人退。”
“房东”家的布局可谓南北通透——从北往南依次是,五六平方米的厨房,约20平方米的客厅,面积更大一些的卧室,不到10平方米的前厅。前厅连通着“房东”家的南门,也是整个院子的另外一边,无论是采光还是空气流通,都远远好于租户们的隔断房间。“房东”家门口另有几间简易房,被用作仓库,两三名工作人员在房门口支起一张桌子,给来取货的人进行登记。
事实上,这个因废弃电影院而圈起的院子是“一院两制”。这名“房东”占据了除拆毁废墟那一面以外的所有面积,约占全院的五分之三至四分之三。另外的一小部分,由一家洗车场牵头“控制”。
在废墟下面,院墙外侧“院内洗车照常营业”的字清晰可见。院内靠墙的位置盖了一排简易板房,不到10间,间间门口上了锁,屋外晾晒着衣服鞋袜,有的住户家里没有锁门,仅留了孩子看家。“以前是洗车场,后来这儿给圈起来了就盖了房往外出租,没人管,也没人让我们交钱。”一名在洗车场里工作的工人如此说。
“水不要钱,用电按字儿收,一家一个表。”小刘在附近做生意,他本来也想在这个旧电影院里住,“省钱,近,但是没办法,太抢手,两家房东都说没房了,所以现在我住地下室了,其实我觉得地下室不如那个破院子,好歹是地上的,没那么潮,房租也还行,小点儿的七八百,大点儿的一千左右。”
从未放过电影
一直在调整
无论是洗车场圈起的一角,还是大房东占据的旧电影院主体部分,所有的出租屋都是临时板房。区别在于,洗车场院内的出租屋沿墙而建,旧电影院主体部分的出租屋全都在建筑内部。
在洗车场院内,家家户户的用电线缆都裸露在外,通往院子深处的路曲折狭窄。而在旧电影院楼内,从各个房间里拉出来的电线沿墙边蜿蜒密布,在建筑入口处的墙上,几十根线缆聚在一起,没有任何遮挡和防漏电、防水措施。建筑物里,所有的空场都被杂物、晾着的衣物、自行车等占据。“除了周围一圈,这里面没实墙。”刘老太边说边用手敲着出租屋的墙,墙体发出单薄的“咚咚”声。
在这里,多的是出租屋紧锁的房门和生活垃圾,却没有一样消防安全器材。
1993年,方庄电影院建成。之后,因经营不善亏损严重。多家媒体报道称,电影院内部曾陆续改建成游戏厅、美容院、饭馆等商业设施,其后也曾传出将在原地建设酒店和宾馆的消息。
2010年7月,本报曾报道,市规划委召开座谈会,听取了用地周边居民代表和建设单位的意见,“原方案被调整为建设方庄老年公寓及配套服务设施。”2012年2月,《北京日报》报道,“这座电影院将被拆除,原址重建一座拥有250个床位的养老院。”
自从建成便一直没放过电影,公示将拆除后,至今已近4年,不仅拆除工程进行一半后被搁置,还反而成了被围挡起来的群租房。对此,不少居住在附近的住户觉得不满。“听说这片地方被卖出去了,卖了之后就这么放着,承包出去之后,这两三年就发展成了群租了。”说着,李先生赶紧朝院门口的方向使眼色:“那个老头儿,穿深色上衣的那个,听口音是本地人,是他们雇来专门看院子的。”李先生称,前不久,自己曾想走近院子一探究竟,被该男子盘问。“这样看院子的有好几个。这养老院还建不建了?”文并摄 J2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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